張霞看了看李茂麒和張婉瑩，她也想不明白，怎麽服務員單單要跟眼前這位穿的像花蝴蝶一樣好看的小姑娘說，而不理會哥哥呢。

許秀冰看到場面有些僵，她不知道這家飯店是張豪發開的，只是聽張嵐說，這家新開的飯店廚子水平高，大夥都來吃。

她原想的是，讓張婉瑩多點幾個菜，張婉瑩卻不同意，堅持讓她來點菜。

一個飯店做菜的水平高不高，其實從普通的家常菜來看，是很能顯出水平的，許秀冰想的是，先來兩個普通的菜式，如果好吃，再加貴些的。

這個從北方來的女人，在來到深圳將近十年的時光，徹底被南方女士們的生活方式同化了。

精打細算，想的周全。

以前那個大大咧咧凡事不講的女漢子，一去不返。

更重要的是，自1983年9月，她們基建工程兵就地轉業，經歷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洗禮，曾在1984-1985年的時候，日子過的很艱難，養成了她樸素和簡單的生活習慣。

她平時所用的，除非壞的太嚴重，完全用不了了，不然絕不會去買新的。

出門穿的衣服，也是幾年前的舊樣式。

按張婉瑩看來，這許伯母明明有條件，把生活的檔次提上去，偏偏要做個苦行僧，若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她，可是受不了的。

這樣的清苦衣裝和行事作風，讓張勇兄妹誤解了。

張霞覺得自己嫁得好啊，看許秀冰這樣子，和田宗生的日子過得肯定很拮據，貧困夫妻百事哀，自己當年做對了。

田宗生，在深圳混的不咋地。

她有些遺憾和失落，但更多是振奮。

虧得自己當年沒來跟著田宗生，不然，今天在這有模有樣的大飯店，在服務員暗暗嘲諷的目光下，低頭吃飯的就是自己了。

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，當許秀冰帶著眼前悶頭吃飯的兩個孩子來，點菜的時候，一定不會被服務員好聲好氣的應對，肯定受了冷眼，哼，這麽大的飯店，才點兩個可憐巴巴的小炒菜，哎呀，真是難過的啊。

張勇又把服務員叫來，說：“點菜。”

然後對著飯桌上漂亮的小姑娘說：“叔叔給你點些好吃的，呵呵，別客氣。”

張婉瑩心頭生火，她心想這個油頭粉面的叔叔怎麽這麽執著，是不是有毛病啊。

非得跟許阿姨過不去嗎！

她瞪了正準備走來的服務員，還是剛才那個，倒是個心思透靈的，見狀便停住了，去招呼另外新來的一家客人。

張勇胸口起伏了幾下，眼珠子差點紅了，還是忍了下來。

許秀冰連連擺手，說：“不用了，你們先去吃，今天的飯我請！”

張霞咯咯直笑，雙手扶著木桌，柳腰都快直不起來了，她上氣不接下氣說：“秀冰，別打腫臉充胖子，我知道你過得不好，還是我請客。”

張勇附和著說：“是啊，是啊，許妹子，我們請。宗生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。”

許秀冰心中不喜，這兄妹倆有意思，怎麽明裏暗裏說自己沒錢呢。

再說自己即便是沒錢，今天他倆來到深圳，相當於來到了自己的地界，又是宗生的朋友，做做地主之誼是應該的。

她仍笑著說：“我請客，沒事，一會隨便點。”

張勇和張霞互相看了看，均露出無奈的神色。

這時，程昱從洗手間回來了，看到媳婦和大舅哥沒有坐在之前定好的桌子前，而是在另外的一桌和人爭論什麽，他急忙跑過去。

張霞見他來了，得意的對著許秀冰說：“你看，我老公來了，我老公是公司副總，老掙錢了。”

許秀冰一看，這人，莫名的有點眼熟，好像見過。

奧奧，想起來了，這不是去年剛來公司的小程嗎，官升的挺快的那個，宗生之前跟她提起過。

程昱比她要大，但是自稱小程。

“程昱，快過來。”張勇連忙招手。

張勇挺直了腰，正要跟許秀冰介紹他的妹夫。

張霞也高興地看著。

卻不成想程昱跑的飛快，來到許秀冰面前，恭恭敬敬地說：“許姐，你也在這吃飯呢。”

張勇硬是沒反應過來，他奇怪於程昱的態度，怎麽在許秀冰的面前，像個下屬似的。

張霞也楞了，她結結巴巴道：“你們認識？”

程昱一年也見不到許秀冰幾次，但這位公司一把手的妻子，他哪怕見到一次，也必須記住哇。

這個機會真是難得，碰上了領導夫人在飯店吃飯，哪還有什麽可說的。

他討好地說：“田夫人，今天能否讓小程請客呢？”

小程？什麽叫做“小程”？

兩人傻了眼。

這許秀冰是程昱所在的公司的什麽人啊。

程昱看出了兩人的疑惑，接著解釋道：“哎呀，忘了介紹了，許姐，這位是我的媳婦，張霞，那位是我的大舅哥，張勇。”

他撓了撓頭，不好意思又說：“你們認識？那就太好了。”

“不認識！”張霞差點跳起來。

“那我給你們介紹一下，這位是我公司一把手的夫人，許秀冰，人挺好的，對我很照顧的。”程昱給張勇兄妹介紹說。

程昱非常認真的向媳婦和大舅哥介紹自己公司領導的夫人，態度十分恭誠。

張勇指著許秀冰，結結巴巴說：“你說她是你公司領導的媳婦？”

程昱看張勇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，有些奇怪地說：“是啊，怎麽了？”

張勇感到頭昏腦熱，摸著自己的臉，左右看了一下，又說：“你是說，許秀冰是你公司領導的夫人，那田宗生是你的領導？”

“對啊，田總是我的領導，比我大好幾級呢。”程昱眉開眼笑，他仿佛想到什麽，忙說：“你們是不是認識啊。”

張勇簡直要哭了，認識，真他麽認識，太認識了，很多年前就特麽認識了。

張霞也感到臉上發燒，嘴巴張了張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她絕沒有想到，田宗生竟然是程昱的領導，那家裏怎麽會缺錢，之前聽程昱來信說，公司領導層掙得比他多不少呢。

這可丟人丟大了。

她竟然寒磣程昱所在公司的領導夫人。

田宗生竟然是田總？

張霞感到心裏酸溜溜的。

許秀冰沒再說什麽，她有些煩這幾個人，揮揮手，程昱明白了，立即把張霞和張勇拉到之前的座位上，叫服務員開始點菜。

許秀冰和兩個孩子吃了一會兒，說要再點個大菜，被張婉瑩阻止，三人於是要了三碗白米飯，就著兩盤炒菜，吃個精光。

本來李茂麒是有些胃口的，但被張霞等人攪擾，就沒了興致，吃的不多。

許秀冰也心情不好了，她可沒想到張霞竟然會是這樣的人，什麽意思，羨慕自己的丈夫嗎，為自己在1979年的行為做正確的註解嗎？

這時候，她恍然發現，張霞今天剛來，為什麽對自己和田宗生結婚的事好不吃驚呢，像是早已知曉的樣子。

許秀冰哪裏知道，張霞曾經在黃懷德的帶領下，來過一次，並在蓮花山上看過她和丈夫親密的相依。

她也顧不得多想，更不想看見這兩個惡客，吃完了飯，結賬，便帶上兩個孩子，跟程昱打個招呼，快速離去。

出門的時候，張婉瑩頓了一下，叫服務員過來，說那一桌，不要收錢了，就說我說的。

李茂麒反問說，那你為什麽要我許阿姨結賬呢。

張婉瑩笑了笑，說，阿姨請我吃飯，那是她的心意，若是不讓她掏錢，算怎麽回事。

許秀冰回頭看兩個孩子走得慢了，向他們招招手，示意快些。

三人迅速離去。

張勇點菜點的很多，四涼五熱，有湯有煲，當地特色的點了幾樣，開了瓶瀘州，兩個男人喝的不亦樂乎。

張霞覺得這邊飲食清淡，不大適合她的口味。

張勇喝了酒，那管什麽吃的，一個勁的向妹夫舉杯。

吃了足足兩個時辰，菜剩了大半。

若依程昱平時的性子，鐵定要打包回去，今天不行，在大舅哥這裏可不能失了面子。

他晃晃悠悠，在張勇和張霞的陪伴下來到前臺，掏出皮夾，準備拿錢。

“服務員，結賬。”

他有些醉了，聲音很大。

前臺是個胖粗的大媽服務員，她皺了皺眉，大聲說：“不用結賬了。”

張勇一把攬過妹夫，酒足飯飽之後，頗有指點江山的愜意，他說：“好啊，好啊，真不要錢了！”

大媽之前見了這幾位中午那會在另外一桌的表演，心生厭煩，說：“不要！”

張霞清醒著，她沒喝酒，連忙問道：“這位大姐，怎麽不要錢。”

“不要錢還不好啊，趕緊走吧。”大媽揮揮手。

程昱聞言一個機靈，酒都要醒了，捉住大媽的胳膊就問：“是不是有人給我們結賬了？是那個桌子的嗎？”

他指著之前許秀冰坐的地方。

大媽啐了一口，不耐煩說：“我們小老板說了，這頓飯不要錢！”

“快走，快走。”

張勇迷迷糊糊說：“你們小老板是誰啊？”

之前被張勇呼喚過的服務員湊過來，不冷不熱說：“就是和李茂麒在一起吃飯的小姑娘。”

許秀冰經常帶著李茂麒來這裏吃飯，有的服務員便認識。

程昱三人傻了眼。

張勇真想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。

之前還想寒磣那個小姑娘，

說什麽叔叔給你點好吃的，別客氣。

客氣個屁呀。

整個飯店都是人家的。

張霞也蒙圈了。

怎麽隨便拎出個人，都不比自己差。

生活是不是再給自己開玩笑？

之前看許秀冰穿的寒酸，以為生活緊巴呢，沒想到人家的老公，也就是田宗生，是自己丈夫的好幾層上級，大型建築公司的總經理，在深圳這個地方，會比你窮？

她拋棄的人，過的比她好。

張霞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。

跟李茂麒這個破孩子一起吃飯的小姑娘，居然是真麽大的飯店的老板女兒，我的天哪，你一個老板的女兒，怎麽吃這麽幾盤菜，這像話嗎！

兄妹倆面面相覷，半晌才回過神，拉著程昱，灰溜溜的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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